視界一片昏�K。

　　緩慢地、緩慢地，眼睛下方漸漸升起光亮，自深往淺漸層的湛藍猶如意識的下降、最終著陸，身周不再是五坪蝸居而立於遼闊無終點的長廊。細看遙去牆壁由無數抽屜與櫃門構築，屜櫃或大或小、浮雕精緻的把手刻蝕文字。現在第一眼正面瞧見的雙門櫃敞開，從中走出少年熟悉的少女──


　　「マスター。」


　　與現實的仿生人無異、或該稱實體的機械人才是複製品，介於二次元與三次元狹間的初音ミク輕眨眼睫。

　　在這專屬兩人的二點五次元房間；只要配戴馬克羅軟體公司所開發電腦眼鏡，『虛擬實境』將原本枯燥乏味的平面作業系統一下立體成擬真景象，自十年前風行至今、此項技術已成每台電腦的必備項目：平版螢幕、模擬目鏡、輕簡鍵盤再加上觸控式面板，甚至連滑鼠也消失在記憶，取而代之是更高階的語音聲控功能。牧開口喚道：

　　「ミク，該工作了。」


　　見ミク傾頭、精細髮絲輕晃，那造型與現實仿生人外型略不同卻更加活靈，並以既定的音色回答：

　　「是的，マスター。今天要從哪裡開始呢？」

　　「昨天有一首沒做完的翻唱曲吧？」

　　「好的，マスター。」


　　長廊另一端的抽屜陡然打開，同時櫃門開闔──附贈效果器的直立式麥克風瞬間握於ミク手內，和一張線路如蛛絲密雜、透明的網狀捲軸浮動半空，在牧面前展開這樂譜與樂器合一的編輯器，只要以手正確點擊於譜上音列便能畫出樂符的流轉。

　　「調音確認。」

　　牧將手臂前放，左手轉動音量調節，右手置於平攤編輯器的五指則像是沾染顏料般發出微微螢光，瞬間移動便奏出上回已設定好的樂句。電子音步步踏拍、循著輕巧8bit算準起始點，一旁女歌手壓緊了耳機歌唱：



　　　「脱げばいいってモンじゃない」？アンタ、バカじゃないの？
　　　「不是脫了就好吧」？你這傢伙、是個笨蛋對吧？
　　　いい加減ヤる気もうせるわ　それじゃ、おやすみ
　　　都被搞到沒心情真是夠了　不管你、我要睡了

　　　「女の子はヤニ吸うな」とか
　　　什麼「女孩子不要抽菸」
　　　「スカートが短すぎる」だとか
　　　說什麼「裙子太短了吧」
　　　「アレの日は口でして」とか
　　　什麼「那個來就用嘴巴」
　　　私はアンタのお人形じゃないの！
　　　我才不是你的玩偶！

　　　「こっちの方が似合うよ」とか
　　　什麼「從這邊來很合唷」
　　　「今日は泊まっていかないの？」だとか
　　　說什麼「今晚不能留下來嗎？」
　　　「じゃあ次は上に乗ってよ」とか
　　　什麼「那接下來換女上男下吧」
　　　いい加減うるさいわよ！
　　　給我別吵差不多一點啦！

　　　「脱げばいいってモンじゃない、もっと色気出して」
　　　「不是脫了就好、姿勢再多一點色氣」
　　　「後ろに指入れていい？じゃあ舐めさせて」
　　　「用手指從後面進去可以吧？那讓我舔舔看」
　　　アンタ、エロ本の読み過ぎよ！ホント最低！
　　　你這傢伙、看太多エロ本了啦！真的超差勁！
　　　「いつになったら潮吹くの？ねぇ？」
　　　「什麼時候你才要潮吹？吶」
　　　だまれ！だま……
　　　給我閉嘴！閉……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※ 註


　　「停。」指尖暫歇，演奏者看向因樂音中斷而回神的歌手，後者放下耳側的兩手：

　　「ミク、你這兩句『閉嘴』要做修正。原作的唱法是在第一句壓低、第二句則跟著音階起伏接副歌。不過我們這次改編的是CHIPTUNE版本、不做收束也無所謂，唱的時候記得強調後面的開放感。」

　　「對、對不起，我會立刻修正的。」ミク慌張地翻閱手上的譜面，「謝謝マスター指導。」

　　「不用道歉、你只要好好唱歌就好了。」牧搖搖頭，「繼續吧，今天晚上要一口氣完成。」

　　「是的、マスター。」


　　　だまれ！だまれ！
　　　給我閉嘴！閉嘴！

　　　だまってハダカで横になりなさい
　　　給我閉嘴脫光光躺下
　　　何も言わなきゃメチャクチャいい男なんだから
　　　如果什麼話都不要說看起來就像個好男人
　　　だからどうして怒られてるかホントにわかってる？
　　　所以我為什麼會生氣你是真的懂了沒？
　　　ここでどうしてホントにだまるかな
　　　為什麼這時候就真的不回答我了
　　　それじゃ、おやすみ……
　　　不管你、我要睡了……


　　每夜犧牲睡眠，結束例行的大學課程與打工，凌晨便為竹本牧的秘密作業主戰場──誇稱音樂事業、也不過是使用初音ミク翻唱這十五年來VOCALOID圈當中流行曲。儘管就基本定義而言那並非自己的創作，牧卻相當樂在其中。

　　聽著過去知名製作人所做出的暢銷歌，難以想像他們也曾經抱著『創作是為了自己』這種美好夢想──這些知名製作人之後不是擁抱真人歌聲就是往商業圈邁進，商業沒什麼不好、比較常做出無聊的芭樂曲而已。

　　然而手頭上翻作的這首歌作者或許是例外中例外。其發跡於初音ミク初誕生那年，以�ｽ耳的旋律和無論擺在哪個年代都赤裸裸過頭的情色歌詞為特色，曾在地下音樂圈掀起一陣風潮。這些年不知為何沉寂、幾近無人記得這位作者之時，牧隨手用自家ミク開始翻唱他歷來作品，並將各種不一風格的原曲改造成擁有靈動節拍CHIPTUNE；適當地老酒新裝換來別具風貌的成效，牧更為自己獲得「えちーなＰ」這個頗有繼承前輩製作人的稱號。


　　「大功告成。」

　　最後一次檢查完編曲與整體微調，牧伸了個懶腰，瞥見虛擬空間中吊掛的小時鐘顯示凌晨三點多。一直沒事做而呈現待機狀態的ミク早放棄與麥克風玩耍、枕於不遠的樂譜堆：

　　「ミク，我要拿去上傳了。」

　　「マ、マスター等我。」似乎從睡夢中驚醒、還沒從待機模式脫離，ミク甩了甩髮尾才坐起身，「歌曲已經完成了嗎？」

　　「連動畫縮圖都做好了。」牧伸手牽起ミク，「我們快去吧，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很多人在排隊。」

　　「好的，我馬上把門召喚出來。」ミク點了點頭，恢復元氣般立即舉起另一隻未被握住的手，轉身向長廊彼端用力揮了揮。這回跟隨袖套迅飛而來的竟是扇門，純白色門板嵌於框與座，牧握住門把、看著另一側散發出潔淨光暈，深夜中不禁感到刺眼──且聽ミク的喊聲：

　　「前進ヌホヌホ動画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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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註：